滕大韶的摆渡人生

　　过去二十年里，为了不让山里的孩子辍学，这位乡村老师日复一日划起双桨，以一叶小舟接送孩子上学

　　“下面我们有请一位重量级嘉宾，他将带领我们见证最美乡村教师。”话音未落，报告厅内掌声四起。

　　这一幕发生在广西民族大学的报告厅内。前不久，全国道德模范高校巡讲活动专场报告会在这里举行。主持人宣布：“有请——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获得者滕大韶!”

　　“这个人是谁?”一位同学用肘碰了一下旁边的同学。后者有点惊讶：“‘摆渡校长’你都不知道?广西人谁不知道他呀!”

　　从2009年获得感动中国人物候选人至今，滕大韶领取了许多奖项，包括：2009年全国助人为乐模范候选人、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2012年全国教书育人楷模候选人、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

　　作为乡村教师，滕大韶获得的奖项关乎师德，有一种鲜明的“道德向度”——努力成为“道德最好的教师”。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滕大韶，广西南宁武鸣县太平镇上江希望小学的教师，为了不让山里的孩子辍学，日复一日划起双桨，以一叶小舟接送孩子上学。

　　“学生才是我人生最大的财富”，滕大韶在广西民族大学的报告厅内发言，“只要孩子们需要我，我就会当好每一天的老师，摆好每一天的渡，做好他们的爹妈。”

　　台下再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舍不得孩子失学

　　10月14日，周日的黄昏，滕大韶的铁皮船依旧出现在武鸣县太平镇安吉村渡口，接周末回家的学生返校上学。黄昏的西云江，清澈的江水悠悠流淌，两岸是青翠欲滴的凤尾竹。

　　40岁的滕大韶现为上江希望小学的一位普通教师。1992年9月至2007年7月，他作为希望小学在安吉教学点的唯一一位教师，坚守深山，每天用父亲自制的木船摆渡接送学生上学、放学，十五年如一日，爱生之情荡漾在悠悠的西云江畔。他被乡民们亲切地称为“摆渡校长”。

　　安吉教学点地处武鸣县、宾阳县交界的西云江水库岸边的小山包上，从县城乘车要绕过270道盘旋的弯路才能到达。由于地处偏僻，分配来的老师都走了。1992年9月，村委会和镇里的领导找到了初中毕业、刚17岁的滕大韶，希望他能顶一下课，等下一个分配来的教师。

　　“一直也没人来替我，我就做了15年”，身材瘦小的滕大韶对本刊记者说。

　　到安吉小学就读的学生，都是安吉、六里、古枫三个自然屯三年级以下的孩子。教学点和自然屯之间隔着一条宽20多米的西云江，以往都是家长送孩子过河上学。渐渐地，滕大韶发现，一到雨季，教室里就少了很多学生，原来家长担心水急，索性就不送孩子上学，而是让孩子跟着自己去打鱼了。

　　滕大韶舍不得孩子就这样丧失学习的机会。起初，他挨家挨户动员家长送学生上学;后来，他索性每天用自家的船摆渡接送学生上学、放学，这一接送就是15年。2007年，用于摆渡的木船在一次大暴雨中破毁，也是在这一年，安吉教学点被合并到上江希望小学。

　　滕大韶用一艘铁皮船承担起新的接送任务。由于上江希望小学学生一至六年级全部住校，以往每天的接送任务改成了每个周末接送。

　　“他特别爱小孩”，上江希望小学校长苏蜀钰告诉本刊记者，这里的孩子一年级就来住校，家长春节后出去打工，代课老师既当父母又当老师，基本上要从怎么刷牙、上厕所教起，滕老师比其他老师有耐心，孩子们和他寸步不离，叫他“滕爸爸”。

　　“滕爸爸”十分称职。本刊记者看到，清晨六时三十分，他走进学生宿舍，手把手教孩子们叠被子收蚊帐;中午十一时半，他帮助只有餐台高的一年级孩子盛饭，饭后教他们洗饭盒;十二时，他又监督孩子们午睡。

　　“最难的是晚上”，滕大韶说，希望小学地处半山腰，毗邻西云江，学校没有围墙，晚饭后到晚自习前的两个小时，他最担心五、六年级的孩子偷偷到河边去玩遭遇危险。所以，他常常在晚饭后去河边检查。

　　而在校园后面的教师宿舍里，滕大韶自己的两个孩子却得自己照顾自己。由于妈妈常年在外打工，爸爸工作繁忙，六年级的姐姐通常会照顾三年级的弟弟起居。

　　一位教师的承诺

　　滕大韶说，自己近20年的教书生涯，只是希望每一个孩子都接受到教育，无论起点高低，一视同仁，“不让一个孩子因故失学”。

　　韦福山，一位身患先天性关节炎的学生，行走十分不便。他的父亲早已放弃了让他上学的念头。然而，有一天，滕老师敲开了他家的门，向他父亲保证，每天背孩子上下学。

　　在安吉教学点教书时，滕大韶每天都要摆渡靠岸，再徒步走到韦福山家里，背着他出来上船、上学;放学了，再背着他上船、摆渡、靠岸，送回父母家。2007年，安吉教学点撤点并校后，由于需要寄宿，韦福山再次面临辍学之忧。面对家长的犹豫，滕大韶再度保证，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照顾他的起居。

　　“滕老师总是背那个残疾的孩子，上厕所也背。”六年级44班学生韦文芳告诉本刊记者，看着滕老师背着韦福山，同学们都很感动。

　　在安吉村，很多孩子家庭困难，学校的大门似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20年间，滕大韶不断捐出生活费、购买校服，帮助这些困难孩子。他帮助垫付学费的韦丽琴同学，两年前毕业于武汉大学，现已成为南宁的优秀公务员。

　　“第一节课我把一个字写错了，学生给我指正”，滕大韶向本刊记者回忆起自己17岁第一次上讲台的情形，他还记得自己不该写错的那个字——“炼”，“以前我总把右边写成东字”。当时，有学生指出了他的错误，他急忙向学生道歉并改正。学生们说，这是个谦虚的好老师。

　　韦文芳是坐着滕大韶的摆渡船长大的，她至今依然记得二年级在安吉教学点遇到打雷下雨的情形，她躲在滕老师的伞下，发现滕老师浑身湿透了。“他干完农活暑假回来的时候，好像很累，划得慢慢的。”

　　12岁的黄春梅说，自己第一次洗衣服是七岁那年跟滕老师学的，“他教我们放洗衣粉，再用手搓。”第一次叠被子、第一次挂蚊帐、第一次拿笔写字，都是跟滕老师学的，“比爸爸教的多。”今年国庆节，黄春梅送给滕老师一张贺卡，上面写着：“长命百岁。”

　　“他看到我们快乐，他就快乐”，黄春梅说。(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屈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