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普安为洛夫先生篆刻诗歌名句“因为风的缘故”。
敖普安
1988年秋天,在湘潭工作的衡阳籍作家刘剑桦,找我刻一方“洛夫”名章,我第一次知道了洛夫先生的名字。洛夫先生也是衡阳人,于是我用齐白石印风刻了“洛夫”名章,由剑桦持赠。不久,剑桦告诉我,洛夫先生接到此印很高兴,也很喜欢,将随身携带,即时钤用。
“洛夫”名印的刻治,激起了我对新诗的重新关注。年轻时酷爱新诗,后来因弃文从艺暌违多年。作为生活在另外一个社会的湖南同乡,其新诗写得怎样,引起了我的好奇。刚一读到洛夫的诗,就感觉到诗中的魅力,给我不一样的冲动,他那些另类想象的思维与独具匠心的遣词造句手法,震荡着我的心,使我僵滞已久的思路豁然开朗,心中隐隐产生了创作的情愫。然而此时我的寄情抒怀,已沉迷到另外一种艺术形式——书法篆刻里了。
1992年2月,洛夫先生回湘,经剑桦介绍在湘潭我们初次见面。我设宴为他洗尘,陪他游雨湖,逛街市,他饶有兴致地要看我的生活状态。到我家里,一杯清茶,板凳对坐,促膝倾谈。先生平易近人,读我印谱,问我艺术观念。我赠他对联一副,写司空图《诗品 》句:“晴雪满竹,流莺比邻。”他即席为我印谱题“刀韵”二字。此番相见,话语的融洽,心灵的沟通,加深了我对他的尊敬与爱戴。读着他那些感人肺腑的诗章,我竟萌发了用篆刻艺术来步趋他的诗思,表现他的诗意的想法,试图以不同的艺术语言,表达出相同的艺术境界,达到殊途同归的审美效果。洛夫先生对此创意十分激赏,我请他自选诗句、诗题、诗篇中的简略句子,作为印文,我再从中选取我最喜欢者入印。就这样,一部跨领域的《诗魔之歌印集》即实施刻治。
1995年秋,我去北京完成了出版《齐白石全集》的著录与编辑工作,回来后立即投入洛夫诗句印章的刻石。1996年全年到1997年初夏基本完成,共刻印150余钮,鉴于新诗句子较长,其中多字印不少,可谓洋洋大观了。洛夫先生高兴地为《诗魔之歌印集》作了序言,他娓娓道出他的诗学主张、对书法篆刻艺术的认知,以及对这部两个艺术门类相结合的印谱的评价,赞誉我“是一位用刀子写诗的人,也是一位用石头思考的人”。
彼时,洛夫先生已迁居温哥华,对书法艺术的追求有了更大的兴趣。他策划去温哥华举办一个两人的诗、书、印综艺展,要将这个文艺创新组合体,展现给当地的华人社会。1997年上半年,我一边刻印、拓印,洛夫先生一边写作书法作品,实施展览事宜,两人通信频繁。他通过温哥华青云艺术中心向我发出邀请函,我即向文化主管部门申办出国办展审批手续。是年7月1日,恰逢庆祝香港回归祖国,我是湘潭市展览的主要组织工作者之一,忙得不可开交。时间一晃到了6月份,已经没有办理签证的时间——我去不成了。但展览已经部署妥当,日程及活动也已安排,我只能用航空将《诗魔之歌印集》展品尽快寄给洛夫先生。后来先生信告,综艺联展非常成功,当地新闻媒体予以连续报道,在华人社会影响甚大。
《诗魔之歌印集》刻石在加联展后,洛夫先生多次在他的书籍或年表中介绍,于我延誉有加。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直到结识了金石家敖普安后,才知道印章是一种不必附加于书画,而具有独立形象与个性的艺术。”1998年,我访问台湾,携去端砚一方,并刻上诗跋赠予先生,客居先生寓所治印。先生介绍我认识卜乃夫、张拓芜、张默诸公,并与创世纪诗社同人聚餐。他陪我参观台北故宫博物院,又赠予他出版的几乎所有诗文集,让我满载而归。
1999年秋,我在衡阳写生,想起洛夫先生远在温哥华,十分挂念,写了一首五律寄给他:“台岛经年别,潇湘草木凋。繁华云过眼,叠石思如潮。蛩语西风劲,诗怀北斗高。蒸江桥畔月,惆怅海天遥。”2001年,我主编的《湘潭书艺》报创刊,请先生惠稿,先生即书立轴寄赠。这幅作品发表于当年10月25日该报第2期,墨韵淋漓,书风高蹈,也承载着彼此的眷念之情。
此后的日子,我与洛夫先生各自为事业奔走,几乎无机会见面。先生曾撰《秋末怀普安》一文发表于加拿大报纸。近几年,我一直筹划《诗魔之歌印集》的出版事宜。先生高兴地说,如书出来或举办展览,他一定前来出席首发式或开幕式。
今年3月初,洛夫先生添加了我的微信,不久又建立了“雪楼小集”微信群,信息互动,无比欣慰。正当《诗魔之歌印集》将要付梓之际,谁料3月19日惊闻先生以90岁高龄在台北仙逝。回忆往事,记忆犹新。先生一代诗宗,儒林耆宿,德艺双馨。我敬撰挽联:“师友缔良缘,金石为开,宝岛温城传墨妙;死生成契阔,精神永在,衡峰湘水酹诗魂。”
(作者系中国书协会员,西泠印社社员,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
《湖南日报》(2018年07月20日 13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