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生中做好一件事都不容易了,但传奇正在于,有人可以同时在两个领域内成绩卓著。
马识途正是这样一位传奇人物。少出夔门,志怀报国 ,奋 斗 百年。戎马与笔墨,革命和文学,他将两项事业,完美融为一身。
比传奇更令人称奇且深表敬意的是,2018年,马识途走进104岁了,但他还在写,而且以强大的求生意志和对文学的炽热之爱,再次战胜了癌症。
他说:“我还在发奋。”
他的作品 书写壮阔革命史
2016年,马老写了一本人物回忆录《人物印象——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他将自己记忆中敬佩的人物写下来,有他从事革命工作接触到的领导,也有鲁迅、巴金、吴宓、夏衍、曹禺、李劼人、吴祖光、艾芜、沙汀这样的文坛名家,一共写了90多个人物。2017年,马老查出得了肺癌。病魔没有阻挡一颗渴望生命和文学的心。他在病房里写出了《夜谭十记》的续集《夜谭续记》。写好10个故事后,他的身体奇迹般地好了。
2018年,18卷700万字《马识途文集》出版。这部全集将马老的小说、文论、散文等作品进行了迄今为止最全的收录。当世人还在惊讶他的创作力旺盛,马老又想起来70多年前在西南联大读书时,师从陈梦家等老师学的古文字学,研究起了甲骨文,并开始动笔写一些学术性质的文字。
马老的文学作品,题材上多与革命生涯、人生经历分不开。而将这种经验,转化为文学,除了得益于自幼受到的书香熏陶,还跟他在西南联大就读获得的营养相关。1941年,地下工作暂时受挫,按照上级传达的“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精神,马识途以“马千禾”的名字,考入西南联大就读。
在西南联大的中文系,受到闻一多、朱自清等文学名家的教诲,接受了文学创作的科班训练。在良好的教学环境下,加上自己对文学有浓厚的兴趣,便开始了文学写作,散文、诗词、小说都有习作。但在当时,马识途意识到,写作和职业革命家生涯是不相容的,调离昆明时,为了遵守党的秘密工作纪律,忍痛将一切文字性的东西一火焚之,并且下决心和文学绝缘,投入出生入死的地下斗争中去。直到1959年,《四川文学》主编沙汀找到马识途,约写了关于新中国成立十周年的文章《老三姐》,才重续他的文学创作之路。
在马老的诸多作品中,《清江壮歌》是尤为特别的一部,这部小说以他和革命伴侣刘惠馨同志真实的革命经历为原型。1941年1月20日,时任中共鄂西特委妇女部长的刘惠馨,不幸被捕,同年11月17日,壮烈牺牲。马老的女儿才刚生下一个月,下落不明。1960年,马识途才在武汉找到了离散近二十年的女儿。女儿被一对工人夫妇抚养成人,马老不让女儿改姓马,让她仍与养父养母住在一起,以便侍奉。
2011年,时近百岁的马老,还去湖北参加纪念何功伟、刘惠馨烈士英勇就义七十周年的活动。马老当时写了一首诗:“暌隔阴阳七十年,今来祭扫泪涟涟。我身愿作恩施土,雨夕风晨伴夙缘。”这种深厚的爱情,令人动容。
他的遗憾 没能写出“传世之作”
在长江三峡明珠的旅游胜地石宝寨附近,有一个由长江回流冲击而成的肥沃的平沙坝。
坝里的一个小山脚下,曾经坐落着一个马家大院。这里世代住着几十户马姓人家,其中一家的主人便是马识途的父亲马玉之。马家大院的大门两边悬着“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的大字对联,也彰显出马家书香门第本色。马玉之早年参加辛亥革命,和熊克武等革命党人私交甚好,思想非常开明。马玉之以区督学身份,竞选当上县议会议员,后又被推举为议长。得到当时四川最大的军阀、四川善后督办刘湘赏识,被任命为洪雅县长。作为一个县的父母官,马玉之刚正不阿,治县有方,成绩卓著,在当地有不小的威望。
行政事务繁忙,马玉之对子女教育没有放松。“我当时最喜欢的是清代学者吴乘权著的简明中国通史读本《纲鉴易知录》,激发了我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和对中国历史的了解。”马识途在亲笔自传《百岁拾忆》中写道。马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家里男孩满16岁时,一律赶出三峡,到外面闯荡安身立命。16岁初中毕业的马识途,离开家乡,出峡求学,辗转北京、上海、南京、昆明,最终一路成长、磨练,从最初“工业救国”转求革命道路,成为一名革命者、文学家。
传奇流转,但传奇本身是谦卑、冷静的。马老对自己的文学是不满意的,在2013年举行的四川省文联成立60周年纪念大会上,马老被授予“巴蜀文艺奖终身成就奖”。作颁奖答谢辞时,马老说:“我没有什么终生成就,只有终生遗憾。”
他认为自己本可以做得更好,回想起自1935年就开始在上海发表作品,1941年开始在西南联大中文系学习四年,接受许多文学大师如闻一多、朱自清、沈从文等教授的教诲。他又联想到在革命生涯中有很多积累,经历中国二十世纪的一百年,亲自看到中国的大变化。“照理说,我应该创作出远比我已发表作品更好的作品,然而我没有实现应有传世之作的理想。革命胜利后,我又走上从政的道路,白天工作很忙,晚上就抽时间写作。我写的很多文学东西,都是为革命呐喊,但在艺术水准上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