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名曾雨的今何在看上去有些腼腆。瘦而白净，鼻梁上架着眼镜，笑容温和。12年前的采访，恍若昨日。那时《悟空传》正风靡一时。他笑了：“那么久了啊!”
真的很久了。这次见面，他带来了新出版的《若星汉天空》典藏版，也是很久前的网络小说。他为此心存感激：“10年前的作品，当时首印8万，10年后还能再版，这本身也是对我的奖赏和肯定，说明作品还是有生命力，还有人记得它。”
大学里为一吐为快而完成的网络小说《悟空传》，一个月销售30万册，如今已有4个版本，累计销量突破150万册，它的畅销，改变了今何在的人生走向。他是一个独特的70后作家。既不是走传统路线的写作者，没有自短篇到长篇的历炼，也没有从刊物到出版的打磨;又不是纯粹靠网络写作走市场化路线的80后网络写手。他受严肃文学影响，喜欢莫言、苏童，却在网络上驾构宏大的世界，靠非职业化写作在市场和读者之间找到了平衡点。
读书报：《悟空传》之后，是怎样的发展和经历?
今何在：我和书商沟通不多，没意识到有那么火。毕业后我去深圳一家游戏公司做了策划。先是王家卫的公司找我加盟《天下无双》的电影制作，后来我又去了上海。《若星汉天空》就是在上海一家游戏公司写的，是一部以游戏为背景的小说，游戏已经没有了，但是小说留下来了。还有一段时间我做编剧，2005年以后和几个作者一起做《九州》，出版了九州系列作品。2008年在完美时空做游戏公司，2009年到腾讯，帮他们做西游游戏，一直是他们的“世界驾驭师”。现在也经常参加他们的宣传活动，还出版了三国题材的游戏、科幻版的三国故事。
读书报：还记得当年写作《悟空传》时的心态吗?你并没有走专业写作的道路，是怎样的考虑?
今何在：当初写《悟空传》的时候，没有想特别多，就是心里有故事，想写就写了，没想过出版，只是娱乐或者爱好，心态比较简单。书出版后，突然那么多人认识你了，我在编剧方面的事业也是与此有关。导演会找我，游戏公司也和我联系。《悟空传》影响了我整个人生走向。但是我不想重复《悟空传》的故事。有人劝我写续集，如果为了续集而续集没意义。事实上，如果真的写续集，读者也会觉得《悟空传》好，不见得会接受任何续集。我希望尝试各种题材，科幻、奇幻……题材不同，背景不同，但是想写的东西是一样的，就是在写一个人，追求理想的过程中如何做出人生的选择;描述一个人怎么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妥协还是坚持。
在我看来，小说、影视和游戏都有故事，都需要创意，没什么区别，游戏也要设计世界，要想象，要创造，我都很感兴趣，而不纯粹是工作。
读书报：《若星汉天空》是你十年前所创作的长篇小说，曾被誉为本土奇幻史诗、“中国版《魔戒》”。现在再版，有什么修订吗?这部书是《悟空传》之后的写作，心态上有变化吗?
今何在：内容上没有新的变化，只是修订了疏漏的地方。写《若星汉天空》时，我也没把自己当成多么成功的作家，还在一边工作一边写，也没想过一定要超越。如果那么想，反而会写得谨慎。我想改变经典的套路，告诉大家故事还有另外一种写法。不能让外部的因素干扰你的写作，虽然你的理想比较远大。写作的快乐是最重要的。这部作品和《悟空传》区别很大，世界是很广阔的，很多东西可以去写，我就是不想重复过去的故事。出版后读者也会拿它和《悟空传》比较，奇怪为什么突然风格相差很大。《若星汉天空》是很长的故事，更像是西方的《指环王》《冰与火之歌》，和《悟空传》跳脱活泼的风格完全两样。
读书报：是以西方的魔幻小说为榜样吗?你说所有故事是传达同样的主题，那么这个主题是什么?
今何在：我讲的是带有颠覆性的故事。不论是西方的奇幻小说，还是东方的武侠小说，都有一些套路，比如西方小说中打败魔王，拯救公主。每个小说题材都是壳，骨子里我还是想写我思索的东西，不仅仅是娱乐。我想表达的是，魔王也不完全是坏人，世界是很复杂的，不能用对和错去衡量，不像童话中的好人打坏人，不是简单的正义和邪恶。简单的是非可能是假象，要花很长时间去了解真相。
读书报：你如何看待《西游降魔篇》?对于周星驰和他的“西游”系列作品，愿意做何评价?
今何在：我们这一代人都是看着周星驰的电影成长起来的，所以对周星驰式喜剧都有着特别深的情结。《大话西游》能让人大笑之后落泪。这也影响了我，之后的小说也都希望达到这种风格。《西游降魔篇》是周星驰最近几部自导影片的风格，笑点十足，特技强大，也有情感的因素。当时周星驰的团队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想，一定要合作。哪怕只是因为看了他这么多年的电影，也要帮他写这部小说。和那些大导演接触，我们也会有碰撞，有坚持，也会争得很凶。但是他们不会拿大导演的架子来压你，跟他们接触我学到很多。
读书报：《西游降魔篇》与《悟空传》有哪些地方是共通的，有哪些地方又超越了?
今何在：电影与我的《悟空传》共通之处很多，比如唐僧不是一个软弱废柴，而是一个懂得大爱的人，每个妖魔都有自己伤心的过去等等，甚至包括猪八戒可以很帅……我认为这电影中一个主旨思想就是妖精也是可以变好的，也是曾有过单纯本性的，唐僧一直努力做的就是把妖魔变善良。所以我认为应该给妖精们重新找回真实自己的机会，所以我让沙僧把他吃过的人都吐了出来，我想这和电影主题是一致的，只是电影中由于篇幅镜头的限制不能体现。
读书报：《西游降魔篇》里的血腥和暴力你怎么看?
今何在：我觉得很正常。《西游记》是很多面的，原著里血腥的内容也有，它的表面是轻松搞笑，其实还有更多的内涵，血腥是没法回避的。
读书报：你一直创作西游的系列作品，《悟空传》《西游日记》《西游降魔篇》，这三部作品之间有关系吗?
今何在：《悟空传》是一个刚走入社会充满理想与梦想的青年人的呐喊;《西游日记》是走过一段长路后自嘲但不言悔的回顾;《西游降魔篇》是圆少时的一个梦想，能有幸在周星驰的作品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读书报：你的写作在70后作家中是独特的。最早始自网络的70后作家，做编剧或回归传统文学，好像坚持下来的并不多。
今何在：我是从70后向80后过渡型的，接近80后，又没有完全限在网络中，还有文学的理想，兼容两方面特点，我是70后，我本身是受纯文学影响长大的，高中时喜欢看《十月》《当代》《收获》，也学习莫言、苏童 、毕飞宇，毕业后接触网络——我受这两方面的影响，既学习纯文学表达的技巧，有对现实的解读，又在网络的文化中寻找沟通，注重怎么被大众接受。如果完全注重市场，一天一万字，流水线作业，完全商业化的写作，很难出静下心来完成有思考性的作品。
读书报：你的作品细节来自什么?《若星汉天空》讲述的是千百年来魔幻世界亘古不变的主题：魔族和人族之战，但你的高明之处就在于颠覆了传统，同样是叛逆和思索，但《若星汉天空》比《悟空传》更具讽刺性。在写作中，你靠什么支撑强大的想象力?
今何在：细节来自生活。当然我不会去农村体验生活。幻想的背景下，也是写人的故事。这个人物是古代现代或者西方东方都没关系，人性的东西是共通的。无论是游戏还是编剧，都需要想象力，我工作的环境比较丰富，看科幻电影或小说，都需要想象力。
读书报：没有经历写作的训练，你觉得写作中有困难吗?
今何在：我没有觉得写作很难，讲故事而已。我不太注重结构，完全根据情节推动故事，注重故事怎么流畅，人物怎么塑造。人物写好，故事可以支撑起来。我没有太高的要求，就是编一个故事给大家听。我不会拟提纲和草稿，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写的过程是快乐的，改的时候很难，而且效果不好。很多作者是完全市场化的写作，也有完全封闭不在乎读者的写作。最好的平衡点是，既是写自己想写的又有市场。
读书报：你如何看待当下网络文学的发展?
今何在：这是一个必然的趋势。现在文学越来越商业化，电视剧也是流水线作业，一批作者流水线的方式生产也不是坏事，首先有量，大家才会有选择，才会出现好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