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举爷爷六十多了,他认为自己不用亲自再种田了,他决定分家,把两个老人的田平分给膝下的三个儿子。田分远近,而且有的敞阳,有的朝阴,产量是不可比的。老举爷爷自以为公允的搭配办法,得不到三个兄弟的同意,他们总觉得其他两人沾了便宜,自己吃了大亏。于是你死我活,大打出手。三个儿子躺下了两个,还有一个撂断了脚。我无法理解他们这样的举动,不就是几分田么,为什么亲兄弟都要争个你死我活。我当时的还只是一个会看热闹的孩子,我不知道一年多打两百斤谷子,和少打两百斤谷子对一户人家的重要性。但我只知道了田对种田人家是重要的,足以让手足相残。我听见老举爷爷在山上给三个儿子挖草药治伤的时候叹着气说:“孽子呀,三个不争气的东西,怕是有一天要把老骨头饿死!”
哥哥和我成长,把全家送入了一段饥荒史。
那时候种田每亩要上交给国家一百多斤,而我们蒿村的亩产才700斤。赡养爷爷奶奶要几百斤,学校寄宿要三百多斤,有时候碰到急事拿不出钱,也只能向粮食要,一年到头,即便吃都不够,逼得没办法总要卖上那么几百斤。于是,每年青黄不接的之时,家里就得向别人借了。当时没有几家能多出几粒粮食,就算借也不过几十斤,解决不了问题。因此,粮食在我家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很多农活,母亲都会让我学着做,只有做饭这样一桩小事,母亲不愿放手。每一顿饭,母亲都要亲自做,她用做好的竹筒量好份量,从不敢多放一两米。母亲说了,每餐少吃一点饿不死人,但每餐多放一两米,最后那半个月就要饿肚子。在煮饭前,母亲还会给每人盛上一碗米汤,米汤是有营养的,能饱肚子。米汤,浓酽,乳白,样子蛊惑人心,它是农村的牛奶。时至今日,我依然没有发现有什么营养饮料的味道能超过米汤的。四个人把碗喝得个底朝天。
我是一个贪玩,而且粗心大意的人。有一次吃饭时,我不小心弄掉了几粒饭,父亲顺手就是一耳光,扇得我头晕目眩。“这是老子用汗水换来的!”我哭了。母亲把我搂过去,用手抚摸我的头,“他还是个孩子,你出手晓不得轻和重呀!”父亲大概也有些内疚,就说:“毛主席吃饭,一粒饭掉到桌子上自己都要捡起来吃了,农民糟蹋粮食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从此,我每次吃饭都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疏忽。
舅舅家是我们寄托在别处的一个粮库,每年的紧要关头,我们家都靠舅舅接济。有段时间,我甚至天真地以为得舅舅家的谷子特别多,好像老是吃不完,要我们帮忙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