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国丽
车水马龙的街道,街道边是几个不同特色的餐馆,一间小小的修鞋铺就夹杂在这门庭若市的餐馆中间,络绎不绝的食客倒是显出了修鞋铺几许冷清。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家鞋铺,推开玻璃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木板垫起来的台子,台子上依次摆开三把凳子,凳子的正前方搁着一个小凳子。进门的左边墙上一张红底白字显眼的价目表,正前方一张简易的钢丝网上挂着些袜子和鞋垫之类的,靠墙是一张破旧的柜子,柜子上堆放的都是修鞋的工具和材料。鞋匠埋着头,一只男式皮鞋被反扣在鞋架上,他正在聚精会神地敲敲打打,以至于我进来了,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麻烦帮我把这个鞋子修一下”,我对鞋匠说,鞋匠猛然一抬头看见了我,立即站了起来,接过我手里的袋子,取出鞋子,我指着那只有问题的鞋说,“啰,就是这里,这个小装饰要掉了,看用什么东西帮我固定一下”,鞋匠看了看,拿着鞋子回到了他方才坐的小板凳上,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拉开抽屉拿了一瓶胶水,胶水滴在布鞋原来干裂的位置,用力按了按,手指松掉时,那个小装饰也随之脱落,垂头丧气地歪在一边。鞋匠皱着眉头,在抽屉里又捯饬了半天,不知道找了一根什么丝,用火机点着,那根丝充分燃烧后,开始一滴一滴地滴油,鞋匠赶紧将油滴到需要粘合的地方,火苗越来越小,啪地一下就熄灭了。鞋匠重新擦亮火机,重复着刚才的动作,那根丝却总是不听话,燃烧、熄灭反反复复。一滴油落在鞋匠的手上,疼的他使劲甩着手,然后放嘴巴下吹了吹,我立即站起来,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没事吧”,见我站起来,鞋匠立即缩回了手,拿起鞋子又开始倒腾起来,一片热心,竟然不理我,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识趣地退了回去,坐在凳子上继续等候。终于修好了,鞋匠把鞋子递给我,我用手轻轻拔了一下,还是挺牢固的,我问鞋匠,“多少钱?”他又在修理先前的那双皮鞋了,对我爱理不理的,我又问了一遍,他才伸出五个手指头,我说,“五块?”心想也贵的太离谱了吧,他再次伸出了一巴掌,我掏出钱包,最小的面值是十块块,谁叫自己先不问好价的呢?任宰吧,鞋匠拉开了另一个抽屉,找了一大堆一块一块的钱,最上面是一张皱皱巴巴的五毛钱,难道是五毛钱?我已经推门出去了,细细一数,果然找了九块五毛钱,刚才的怨气一下子没有了,鞋匠折腾了二十来分钟,竟然就收了五毛钱,还被烫伤了,我心里为自己刚才愤愤不平而有些愧疚了。
第二次去修鞋店时,店里除了鞋匠外还多了一位四五十的妇女,鞋匠忙活着,妇女在一边帮他打下手,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从他们心有灵犀的配合和相似的眼神中推断出中年妇女应该是鞋匠的母亲。中年妇女跟鞋匠说着什么,鞋匠抬起头看着母亲,嘴巴里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啊,原来鞋匠是个哑巴,难怪我说话他爱理不理,难怪他冷冷地不跟我说一句话,原来他听不见也说不了。我的心里除了深深的歉意外,还有惊奇,还伴随着一丝的疼痛。我凭着自己武断的判断,对哑巴鞋匠的无礼,语气里有没有透露出一丝的不耐烦或者漫不经心的一个举动,有没有伤着他那颗脆弱的心呢?
这时候,我才仔细去打量我面前这位鞋匠,估摸20来岁,大约一米八的大高个,高大壮实,五官周正大气,高高的鼻梁上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多么英俊的少年,为什么,听不见,讲不出来,我的内心为这个年轻人隐隐的疼痛。靴子很快修好了,回去的路上,我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首萧煌奇的《我是你的眼》,“我望向你的眼,却只能看见一片虚无,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
自从知道鞋匠是哑巴后,每次上下班经过店面的门口,总是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看一眼那间五六平米的小屋。偶尔碰到了鞋匠的母亲,也会礼节性的打着招呼,寒颤两句,一来二往就熟了。
今年冬天新买的一双鞋子上一个金属的装饰脱落了,左右不对称很不美观,自然立马想到了鞋匠。我去的时候,鞋匠的母亲依然在,我把鞋子出现的问题跟鞋匠的母亲讲了下,她就翻译给儿子听,尽管他听不见,但是母亲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在鞋子上指指点点。鞋匠接过了鞋子,翻来覆去看了看,他依依呀呀跟母亲讲着什么,我听不懂,但是母亲似乎听懂了,马上转过头跟我解释,他说要在金属片上打两个眼儿,用线缝上去,没有其它的办法,我说可以可以,随便怎么弄,只要弄好就可以了。母亲又对儿子说,可以,你弄吧,鞋匠用打孔机对准金属的装饰物开始钻孔,兹兹地声音有些刺耳。
一点小小的问题,操作起来却十分麻烦,因为那个金属片太小了,而又非常的厚,一遍又一遍鞋匠不耐其烦地想着法子怎么摆平眼前这个小小的玩意儿。在等待中鞋匠的母亲跟我攀谈起来,她说的最多的还是儿子,我问他,儿子多大了,她说27,比我还小1岁,幸福的我和眼前的鞋匠却有着不同的命运,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多么富有。鞋匠的母亲,轻轻叹了口气,“要是能听见就好了,哪怕不会说”,我一时竟无语了,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位可怜的母亲。我小心翼翼地问,“是小时候生病了吗?”她点点头说,“是啊,五岁的时候,一次的感冒发烧,那时候穷,当地的医疗条件有限,把孩子给耽误了,孩子是抢救过来了,但是却……,”母亲后面的话语淹没在长长地一声叹息中。我赶紧抢了鞋匠母亲的话,“挺好的,这么帅气的一个儿子,有一门手艺,开一个小店,一生过着简单而平凡的生活。”
“啊”地一声,鞋匠一声尖叫打破了我们的谈话,那个金属片在打孔机的摩擦下,通过传热发烫了。鞋匠从地上捡起金属片看孔是否被打穿,把手指给烫着了,母亲赶忙凑过去看,“你等一下,等它冷一下再拿嘛,”鞋匠不理母亲,继续打孔,又被烫,他把金属片一边从左手倒腾到右手,一边用嘴巴吹着,母亲看着儿子憨态可掬的样子,心疼地笑了。对着我说,这孩子急脾气,做事就是认真,有什么事情做不好,不罢休。母亲的话语中有一丝骄傲又有一丝疼惜。
鞋匠看我跟他的母亲聊的甚是欢快,抬起头看了看我,又埋下了头。终于弄好了,一点小小的毛病,竟然花了约三十分钟,鞋匠无奈地摆摆手又摊开,告诉母亲,只能这样子,显得非常的不好意思,仔细一看咖啡色的线露在外面,我说可以了,只要弄上去了就可以了,没有谁会那么认真看的。我问鞋匠的母亲,多少钱,母亲又去问儿子,儿子伸出两个手指头,只要两块?弄了这么半天,这次该我过意不去了,我给了五块钱,告诉鞋匠的母亲收三块吧,耽误了这么久,又屡屡被烫,我的一片好意做母亲的盛情难却,多收一点钱我心里也踏实多了。
华灯初上,走在下班的路上,路过修鞋铺,从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屋里亮着微微的灯光,暖暖地照着,我的心里也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