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车子绕过弯弯曲曲的山村公路,嘎然一声停下来了,眼前是一条分岔口,我们要走的是一条泥巴路,寒冬腊月连日的降雪,雨雪融化,那条路早已泥泞不堪,车轮胎走过的痕迹,形成了一道道自然的水沟,说是一条路,其实就是一条稀泥团。
这是我第一次跟着爸妈来这片人迹罕至的老山岭,此行前去的目的是参观叔叔家的农场,总是听见爸妈绘声绘色的描述叔叔家的农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一直盼望着能亲眼目睹所谓“农场”的风采。
说起农场,它的来历是这样的。叔叔、婶婶原来生活在县城,叔叔是学医的,在城里开了一家药铺,刚起步生意也倒是红红火火的,随着县城几家大医院相继出现,叔叔药铺的病人也日益稀少,除了支付门面租金费,还要跟请来坐诊的一位老中医开工资。叔叔婶婶一合计,现在国家在重点扶持农村农业建设,那不如去老家改行做农业。
说干就干,叔叔拿出多年的积蓄,又在银行贷了一笔不小的款,在海拔2000多米的高山买了一块地。在这个深山中想要立足,第一件事必须得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于是第一个工作就是从下地基起房子开始。一所简易的水泥砖房子在这个空旷的山林显得很是孤单,随着猪崽、鸡崽、山羊的到来,这里已经慢慢变成了一片热闹非凡的超级农场。房屋上下呈陡坡型走势,这样的结构利于排水,干燥的土壤适合种植核桃,叔叔充分利用起这个天时地利的优势,植上了上百棵核桃树,一个标准及养殖和种植为一体的农场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脚下路已经好走了些,顺着这条泥巴小路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儿了,前方的路究竟还有多远,我的双腿已经举步为艰,不经意的一抬头,山腰里一间水泥结构的房子出现在眼前,四周都是搭建起来的圈舍,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农场”了。全身一下子有劲儿了,我加快了脚步。
还没走到叔叔家,路边的小山坡山,小羊羔正带劲地啃着青草,时不时抬起头来,对着身边的伙伴儿咩咩地叫两声,白的、灰的、黑的、还有灰白相见的,漫山遍野都是,我马上想起了那首牧羊曲,轻轻地哼唱着,日出高山哟,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唱到此,狗儿确实在叫了,匡匡的回声在这个寂静的山谷显得越发沧桑,杀伤力十足的叫声让人望而却步,主人出来了。
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儿让我一下子惊呆了,这还是那个文质彬彬的叔叔嘛,以前的叔叔一件中山装或是西服熨的平平整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给人的感觉是一丝不苟,而眼前的叔叔,长长的头发已经遮住了耳朵,下巴四周的胡子渣起码也有个把星期没修整了,一双雨鞋上还沾着些猪粪,衣服更是破旧,脏脏地硬硬地架在他瘦弱的身子上,显得空闹闹的。而出身干部家庭的婶婶,怎么也算是大家闺秀了,而今已不是那个穿着讲究爱美的女人了,头发随便地束在脑后,身居高山脸上显出了些许高原红的特征,从上至下一件花格的围裙罩着她的身子,浑然成一体,丝毫显示不出来婶婶以往那匀称的身材了。
走进叔叔家的堂屋,简陋的摆设,灶台支在堂屋靠墙,除了锅碗瓢盆,就是些农具。堂屋右边的两间房子,放的是一些猪饲料,堂屋的左边外屋是一个取暖的火炉,里屋是卧室,整个房子裸露在外面的就是水泥砖。我望着高高的房梁,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喝了一口茶,暖了暖身子,叔叔说“走,带你们去参观我的农场”,叔叔在前面大踏步地带路,步子里满着骄傲,落地有声。还没走到猪舍前,我就闻到了刺鼻的臭味,脚下的步伐有些迟疑了,但是强烈的好奇心促使着我紧跟参观的大部队。十二头母猪两个一栏一字摆开,二室一厅的居室宽敞明亮,一个是用餐间,还有一个是娱乐活动间,活动间是敞开的,猪儿们在这里可以仰望蔚蓝的天空,在阳光下做个SPA,还有一屋的母猪下了十几只小猪崽,母猪躺在地上,暖洋洋地哼着,小猪崽在它的肚子下蹭来蹭去,尽情享受着母亲甘甜的乳汁,好一片祥和的亲子图。叔叔跟我们介绍着猪舍的设计、投资,讲的最多的还是在描绘他未来美好的蓝图。
参观了完了猪舍,随着咕咕的声音我们来到了鸡舍,几百只母鸡那景象好不壮观,一把粮食撒过去,母鸡们便一窝蜂地疯抢,东啄一下西啄一下,还时不时的驱逐别人不要进入自己的领地,有的甚至张开翅膀向对方示威,一边争先恐后的抢食,一边咕咕地叫着。在鸡舍的上空架起了一张高高的网,叔叔解释说,一是怕鸡飞出去,二是防老鹰,农场如此多的美味佳肴无疑成了它们的首要攻击的目标,尽管想尽了一切办法,每天还是防不胜防,都会有几只倒霉蛋被老鹰抓走,成了他们的盘中餐。正说着,头顶上几只老鹰盘旋着,它们有的攻,有的防,形成了一条部署周密、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叔叔双手捂在嘴巴上,对着老鹰吹起了响亮的口号,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在山间回荡着,老鹰还是怕人的,看来这次是没有希望了,扭转方向向深山处飞去了。
叔叔向大家发问,你们看了我的农场,没有什么疑问吗?我们疑惑的摇摇头,叔叔说,你们没有发现我的圈里基本看不到粪便吗?对啊,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么多家畜,每天大量的粪便排到哪里去了呢?叔叔说,我们每天都要去清理一遍,必须保证它们干净卫生的生活环境,才能避免发瘟疫,少得病,才能培育出高质量、高规格的肉质。别小看了这些粪便,我们全部有效地利用起来,放到了核桃树田里,你们看,我的核桃从2年前的幼苗,蹭蹭地长这么高了,明年就可以挂果了,核桃现在的价格非常可观,叔叔的讲的眉飞色舞的,婶婶在门口呼唤我们回屋吃饭了,才打断了他的话语。
餐桌设在火炉上,一只刚刚宰杀的鸡,这会儿正冒着白气,四周围着的那些小菜都是婶婶园子里自己种的,那才是纯自然无污染的绿色蔬菜,我早已垂涎三尺了。餐中,大家频频举杯,为了叔叔婶婶勇敢地改行,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创业;为了叔叔的农场能够如他们的希望一样走上一条致富的道路;为了叔叔能真正成为农业致富的企业家。推杯换盏,叔叔醉了。
临走时,叔叔杀了几只鸡让我们捎上,婶婶把鹅蛋装在一个盒子里,说是养了两只鹅,刚刚才开始下蛋,听说我爱吃鹅蛋,一个都没舍得吃,全部跟我攒着,盒子里塞满了木屑,生怕鹅蛋相互之间撞破了,叔叔婶婶的一番美意我们不好推辞,欣然接受了。他们把我们送了一程又一程,太多离别的话语一时讲不完,我们走了,这个空旷的深山,很久很久都看不见一个人,只有叔叔婶婶和那些猪、鸡、羊的为伴儿了。终于话别了,叔叔婶婶目送我们远去的背影,还在叮咛着有时间多上山看看,绕过前面那座小山,就看不见叔叔婶婶的身影了。我回过头,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仍然处在那里,没有离去,手里的鹅蛋,叔叔婶婶消瘦的面容和简陋的房屋,一下子在我脑海一一呈现,我已不忍心再看一眼,赶紧扭转头,朝回去的方向走去。
老公一声“鹅蛋还没有煮好吗”,把我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关了燃气,将鹅蛋从水里捞起来,在冷水下冲了一下,轻轻磕了一下壳,光滑的蛋白就露出来了,鹅蛋的余温在我的手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叔叔婶婶可好呢?大白鹅该又下蛋了吧,婶婶做了自己尝尝吧,孤单和艰苦伴随,我坚信,有梦就会希望,他们的未来不是梦,叔叔婶婶的执着终会收获幸福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