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1日，衡阳市某看守所，犯罪嫌疑人唐奇湾接受本报记者采访。图/记者华剑

　　祁东案发后，两名嫌犯布下“迷魂阵”，警方一度找不准方向。1月7日凌晨，两名嫌犯自信警察已经抓不到自己，即将走回各自生活时，原本连他们行踪都难以掌握的警察突然登门了。2月21日，身在看守所的嫌犯唐奇湾自己总结：“做坏事总有终点，现在抓不到，是还没到达终点。但这个终点迟早要来的。” 本报记者张祥 衡阳报道

　　1月6日晚9点，唐奇湾在常德一家宾馆里跟儿子聊工作。他和妻子感情不好，多年前就分居，他在外谋生，很少照看儿子，父子俩的谈话并不亲昵。

　　儿子学法律，担心不好找工作，想改成国际贸易。

　　面对这个问题，这名4年抢劫金店11次、犯下周克华案后头号大案的中年男子不知如何应答。

　　儿子走后6个小时，唐奇湾落网。他很吃惊：他连续10次抢劫金店后顺利逃脱，为何这次在祁东作案100个小时后就被发现了?

　　近日，衡阳市公安局向潇湘晨报独家披露了祁东金店抢劫案破案的更多内幕。

　　再次从侧面敲碎玻璃

　　1月2日下午5点多，衡阳市祁东县，天黑得比以往更早，一场大雪即将到来。

　　下午6点11分，祁东县洪桥镇县正东路周大生珠宝店门口，一辆摩托车停下，两名戴着头盔的男子不紧不慢走进来，背黑色布包的男子从包里拿出一把枪对着店员，店员惊叫着往房间里跑。男子又从包里抓起一把河沙朝他们脸上扔，大喊：“趴下!”

　　这是电影里也经常看到的抢劫桥段：另一名男子用铁锤砸烂左边第三个柜台的侧面玻璃，两人把黄金首饰往包里扒。店主刘浩(化名)把一条凳子往劫匪身上扔，然后撒腿往门外跑。劫匪转过身，枪还没端起来就“砰”地发射了。

　　21秒钟，两人完成抢劫走出金店，骑上没有熄火的摩托车。眼看他们要逃走，刘浩发脾气似的操起一块木板往劫匪头上砸，砸到后座上一男子的头盔，劫匪却没理睬他，刘浩看着他们逃之夭夭。

　　祁东县110报警中心接到报警，起初以为是普通的飞车抢夺，派民警到现场，一看才知道是金店被劫了。现场留有一只手套——劫匪进店时没戴好，抓金器时掉落了，还有枪支发射出的钢珠，一枚碎玻璃上有一点血迹，以及事后被技术还原出来的2枚指纹。

　　衡阳市副市长、公安局长周学农安排警力支援，晚上10点左右，副局长谢先进带人连夜赶往祁东，祁东县城各个路口很快被封锁。祁东县公安局副局长贺赛宝打电话给衡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颜海波，颜问：“劫匪从上面还是从侧面敲碎玻璃?”一听说是侧面，颜海波“暗自叫苦”，不会就是湘粤桂赣系列抢劫金店案那伙人干的吧?

　　2008年11月到2012年6月，湖南、广东、广西和江西连续发生10起金店抢劫案，其中4起在湖南，劫匪都是从侧面敲碎柜台玻璃、都是骑摩托车、作案时间都不超过1分钟。

　　其实，颜海波的猜测没错，劫匪是永州人唐奇湾和骆忠良，唐奇湾策划、参与了全部劫案，骆忠良则参与了其中6起。案件并非仅他们二人所为，同伙包括会自制枪支的李小雄、只“干过一票”却闹出人命的骆华生，还有多名销赃人员。

　　劫匪对金店周边环境的选择要求之高，也让颜海波惊诧：祁东被抢金店附近还有两家金行，但门口台阶比较高，摩托车不能一跃而上，不利于随时逃跑;逃跑路线与金店位置处在十字路口同一方向，逃跑时不用等红灯。“作案经验丰富。”颜海波说。

　　来自省公安厅和衡阳市公安局的支援警力赶往祁东县时，大雪已经来了。

　　“迷魂阵”中的警匪追逐

　　1月2日晚上和3日凌晨，民警通过监控视频查清了两人进出县城的路线：他们作案后经县城东南方的洪归卡口往衡阳常宁方向去了。

　　而实际上，此时唐奇湾和骆忠良正骑摩托车冒着大雪往衡阳县方向行驶——唐奇湾自信民警找不到这条路，这是他提前近1个月踩点，徒步从祁东县走到衡阳县找出的山路。

　　他们经过洪归卡口时，摄像头拍下画面，过了卡口不远，两人掉头抄小路折回到祁东县，然后往东北方去了衡阳县。即使被摄像头拍下、即使有目击者，警察得到的信息也是“他们往常宁市方向去了”，唐奇湾和骆忠良用这招故意把民警引到常宁方向，为逃跑争取时间。

　　80个民警，查看祁东县300个监控摄像头的记录，只能发现两人从常宁市方向来到祁东县，但沿着常宁市方向，民警再也找不到显示他们作案后去向的监控画面，大量警力被派到沿线的宾馆、饭馆、修车行、加油站等地方进行排查。1月3日一整天，这个工作没有大的进展。

　　1月4日凌晨，DNA和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祁东案与湘粤桂赣10起案件中，3起DNA数据一致、5起作案手法一致，公安部要求实施串并侦查，确定该案为全国各公安机关继“周克华案件”后的头号大案。

　　但此时专案组的动作已经比唐奇湾、骆忠良迟了一大步，专案组民警焦头烂额，而唐、骆早已到达离祁东县150公里外的邵东县并住下，商量怎么卖掉金器。

　　唐奇湾事后说，他们原计划在衡阳县就扔掉摩托车，但天降大雪，他们在半途找不到大巴。长期“合作”的几名销赃人也一时联系不上，两人干脆赶往邵东再作打算。

　　当晚，两人住在邵东县城，两人从祁东县抢了37根金项链，唐奇湾分了18根，骆忠良分了19根，因为摩托车是骆花钱买的。

　　1月5日，周学农决定调整侦查角度，把衡阳周边省市纳入摸排范围，调取监控录像。同时，他们获取了更多视频监控：1月1日下午2点36分，监控拍到一名劫匪在金桥镇一家超市买了摩托车挡泥板，挡泥板上有福娃标志——更重要的是，该男子买东西时没戴头盔。

　　民警赶紧找到店老板，他是案发前唯一见过唐奇湾未戴头盔模样的人。

　　根据店老板回忆，民警画了模拟画像。事后证明，店老板看见的人是唐奇湾。颜海波说，这是湘粤桂赣系列抢劫案以来，警方第一次发现唐奇湾的真面目。

　　这一天，颜海波找人买来一张更加详细的祁东县地图，盯着洪归卡口周边每条路看，突然一拍桌子，“被他耍了!”颜海波醒悟过来，“他们经过洪归卡口后，肯定掉头回来，经322国道往衡阳县去了!”

　　与儿子见面后，他到达终点

　　1月6日一大早，唐奇湾和骆忠良还是没为金器找到买家。

　　他们已在邵东县住了3个晚上，当天两人分开，骆忠良坐车回永州，唐奇湾买汽车票去常德看儿子。儿子在常德上大学，唐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他是什么时候了。

　　唐、骆两人分开时，专案组发现一条重大线索：衡阳县城关镇与邵东交界处的监控，拍到1月3日早上8点15分两名男子骑摩托车往邵东县行驶的画面。摩托车的挡泥板上有福娃，骑车男子没有戴头盔。

　　这两人正是唐奇湾和骆忠良。或许是过于自信，两人没有戴头盔，相貌被民警用技术手段还原。很快，民警又查到1月2日骆忠良在衡阳县一家宾馆用身份证登记住宿——他们的行踪终于暴露了。

　　1月6日晚上9点，唐奇湾在常德一家宾馆里和儿子聊工作。儿子学的是法律，担心不好找工作，想改成国际贸易。唐奇湾不懂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唐奇湾和妻子感情很不好，多年前就分居，至今没有联系，唐在外谋生路，很少照看儿子，父子俩的谈话并不亲昵。

　　晚上11点左右，唐奇湾平静地和儿子聊完，把儿子送走，自己睡下。儿子走时，唐奇湾说：“明天早上打电话给我，我给你打点钱。”

　　这个夜晚，骆忠良已到达永州，住在宁远县一家宾馆。

　　他比唐奇湾急于卖掉金器，因为患病的老婆在长沙住院，他近期要送住院费过去。

　　骆忠良是收废品的，2002年娶了个有精神疾病的老婆，别人都劝他别要了，骆忠良不干，“我老婆很善良，从不和人争吵，连小孩子都不得罪，我为什么不要呢?”

　　抢完金店的两人各自准备走回自己的生活，而看似平静的这几个小时里，专案组将此前搜集的信息进行整合，利用技术手段，锁定了唐奇湾和骆忠良，精确判断出他们已分别逃到常德和永州。晚上11点，两个抓捕小组悄然出发，前往常德和永州。

　　1月7日凌晨4点，骆忠良在宁远县被抓，凌晨5点，唐奇湾在常德被抓。

　　“被抓时，我还问警察：‘你们怎么找到我的?’”2月21日，身在看守所的唐奇湾说，“以前抢金店，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很自信，觉得警察抓不到我。现在明白了，做坏事总有终点，现在抓不到，是还没到终点，但这是迟早的。”

　　唐、骆落网后，李小雄、骆华生等另外4名涉案人员相继归案，“湘粤桂赣系列抢劫金店案”正式告破。

　　[对话]

　　“最不怕判刑，这是应该的”

　　潇湘晨报：年过得怎么样?

　　唐奇湾：还不错，就是没肉吃，菜单上说每餐都有肉，但肉太少，舀到我碗里的菜，难得找到肉。(笑)

　　潇湘晨报：祁东金店案后，你为什么去常德?

　　唐奇湾：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儿子了，他在上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给的。我去看看他，给他打钱。我和老婆感情很不好，这么多年没见过面。

　　潇湘晨报：儿子知道你这些年抢金店的事吗?

　　唐奇湾：(笑)现在肯定知道了。我以前跟他们说我在广东打工。

　　潇湘晨报：抢金店的钱都花在哪里了?

　　唐奇湾：怪我自己，喜欢赌博。以前做过8年生意，赌钱输掉了，这也是老婆和我关系不好的原因之一。

　　潇湘晨报：祁东案之前，你抢了10次，为什么警察没抓到你?

　　唐奇湾：做好事没有终点，做坏事有终点，一时抓不到，是因为还没到达终点，但迟早是有终点的。毕竟人在做，天在看。

　　潇湘晨报：你信佛?唐奇湾：我不信。

　　潇湘晨报：那你最害怕什么?

　　唐奇湾：(想了很久)真没什么害怕的。当然，人总有害怕的东西，无非就是怕没有饭吃、怕过年没有荤菜、怕出门没钱花。

　　潇湘晨报：不怕判刑吗?唐奇湾：(笑)我最不怕的就是判刑。做了坏事，要坐牢、枪毙，都是应该的，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