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男人,那是雾里看花,似懂非懂。女人看女人,却是大浪淘沙,明明白白。
每每看华姐,就是这么一个怎么看怎么爱怎么敬的女人,不自觉会想起李白“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这句诗来。
认识华姐,已许多年了。初见她,是参加体育馆建设动员会议。主席台上,清一色的西装革履配各色领带的男子汉。唯有最右边,端坐着一个中年女人,运动员发式,简单的衣装,透出一身干练。男性在主席台就坐,司空见惯,而主席台上的女人,那就很引人注目。当时,我刚调来,尚不知她是何方神圣。不过,肯定是个人物,我心里如此想。待主持人对主席台人员作了介绍后,知她是一局之长,便主观地以为最多不过四肢发达。待她开口报告工作,她用声腺塑造出来的形象,与她的职业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其语速如溪水淙淙,语力像板上钉钉。严肃中有亲昵,亲昵中有雅致。就像品尝一杯甘醇清厚的新化黑茶,不忍啜口,喝了还想喝。
真正相熟,则是近些年的事,她早已是市委常委了。
一日,我去七号楼开会,顺便去找老同事立红淘书,看能否有漏检?立红在这楼里做清洁工作,喜爱读书,经常储有一些别致的书。看到我,她说,李肇星《黑色是美丽的》值得看,不巧昨日被华姐借走了,晚些时候再来拿吧。尽管有点遗憾,但既然华姐要,当然优先她。一个主管文化工作的市委领导来借书,对立红而言,是多荣幸的事啊。不过我当时想,她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读书呢。然而,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如果一个人重视某件事,必会千方百计为之。
我的散文集《冷水泡茶》出版那会儿,本想给华姐送一本。丑媳妇怕见家婆似的,我一直把书放在包里迟迟捱捱不敢拿出手,直到华姐问起,才鼓起勇气送到她办公室。华姐当时告诉我,她每天晚上要给孙子读一节文学作品或讲一个故事。本地作者的作品,遇到好的会优先,我倍感鼓舞,但不好意思打听,我的是否被选中过?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了这个被他奶奶用故事醺大的孩子,如我小时候爱看的动画片中聪明的一休哥,两颗黑晶晶的眼珠子转一下就有一个主意,出奇的精灵,我忍不住按习俗封了一个小红包给他作见面礼。华姐知道后 ,很生我的气,不但退给了我,还责怪了我一顿。到现在,我仍觉难为情。 华姐到哪,哪里就有书香。去年的中秋节,几位来娄底任职的领导在食堂聚餐,集体过节,华姐也在席。餐会被她吃成了饶有兴味的诗会。华姐信手朗诵了舒婷的长诗《致橡树》,那略带新化口音的甜润的嗓音至今仍在我耳畔呢喃。有她做引子,又有她的怂恿,大家脱去了平日正襟危坐的壳,每个人都长长短短地吟诗浅诵,绷紧的神经终究松驰了一回。
听天音琴校的小平校长说,华姐是该校年龄最长学龄最长的学生。真是佩服,连五线谱都陌生的中老年人,学钢琴有多费劲?华姐却多年如一日地坚持了下来,早已得心应手。
前年,她说想成立一个女子读书会。可能因为太忙,一直没有进展,我也没有在意。如今,她退居二线,有大把的时间。近日,我有幸被叫到她办公室,正式商议组建女子读书会一事。我很高兴,此事终于尘埃落定。如此有品位的事,通知我参与,自然受宠若惊,衷心感谢她的抬爱。那日在座的敏芳教授、新华书店高总,都是书缘深的几个人。就怎样筹建,各人都有良好意见。华姐做事本来认真,现在做她想做的事,如沐春风,筹备工作迅速铺开。她反复告诫大家,组织读书会,不为名,不为利,只愿因为读书,让更多女人的灵魂有香气。
我不得不举起双手为其点赞,但这也还仅仅是开始。
今年的市政协会议闭幕的那天上午,一位女局长在会场外候她多时,散会后抢在别人之先就着会议室向她汇报。她听完后,给那位局长讲了这样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 儿子给父亲送了一块贵重手表,父亲爱惜之至,白日戴在手碗上,晚上睡觉会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一日起床后,父亲发现表不见了,于是在房里翻来覆去四处寻找,不着。很着急,以为被偷了,想报案。儿子知道了,劝父亲道,别急,我来找找看。儿子进房后,不急不燥,既不说话,也不走动,只沉声静气地坐在椅子上竖起耳朵听,不一会儿,就有“滴嗒”“滴嗒”秒针走动声传来,循声望去,声音来自靠背的床垫缝里,用手一摸,果然找出来了那只表。
去年,市、县党委、人大、政府、政协换届,为机关干部提供了更多升迁和重用的机会。许多人都想搭上这班车,因而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向领导表明心迹。她因此经常要接待来汇报的部下,每个人说一千道一万,最后总落脚在请求举荐上。在纯洁党风政风的当下,弯道超车已经行不通,因此,她从爱护干部的角度出发,顺势而为,用一个简单的故事展开了这场人人必须面对的一个严肃的话题,委婉地告诉来访者怎样对待升迁,劝导大家要像故事中的儿子那样,沉住气、稳住神,静候佳音,而不能像那位父亲那样急于求成。 听完故事,女局长谦恭地离开了会场。
倒是不久,这位女局长被组织重用,下派到一个县里去任职了。
我一个至友的老公现在是一个市直单位的一把手,此前,曾主持另一个单位的工作近一年。一般来说,如果不出意外情况,当时得到市委正式任命的可能性极大。但是,领导职数是一种稀缺资源,极具竟争性。尤其是一把手,那就更难求了。许多时候,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认为把握大的事,常常充满变数。
当我们都希望至友的老公顺利转正时,不巧,情况发生变化,遇上政府机构改革,至友的老公主持工作的那个单位要和另一个单位合并,两个单位的班子成员及一把手要就地消化。消息公布后,至友情绪极其低落,我也痛快不起来。晚上我和至友去散步,我格外的小心翼翼,不敢提半句关于此类话题,担忧哪句话说得不妥,戳到至友的痛处。从出门到进屋,都是深一脚浅一脚。快到家时,至友的手机“滴滴”叫了一声,是短信进来的声音,至友点开一看,“终非池中物,他日必成龙,别着急。”短信人竟然是华姐。
至友的脸上慢慢地就云开雾散了。
同样的情况,我也遇到一回。去年,我单位一把手得到重用调离,由我暂时主持工作。本来,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追求进步是每个人的共同心愿,我也一样。但凭多年的机关工作经验,我清楚,许多事情的成功,一半靠努力,一半靠天意。我渴望的同时又心存疑虑,经常自我安慰道,努力了就行,成不成不是我说了算,故而有最坏的心里准备。当得知市委已提名了另外的同志来任一把手的那天,我很坦然,无任何失落感。晚上,却意外也收到了一条短信,“我俩有空时聊聊,还有机会的。”短信人竟然是华姐。当即,我的心情顿时翻江倒海起来,没想到,还有一个如此重要的领导在关怀着我。 那一向,我感到特别温暖。
如今,无论快乐和烦恼、成绩和过错,都想第一时间向她傾诉,觉得她最懂我。
作者:千里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