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它已经奄奄一息了。”说起这段从父亲口中得知的往事,这个魁梧的蒙古族汉子突然抽泣起来,“日本人骑它骑到再也走不动了,才把它扔在了路上。”
宝音达来解释,蒙古人相信人与马之间奇特的联系,父亲当时还是少年,所以祖母无论如何也要为他把马找回来,否则可能让这个少年“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在全家的悉心照顾下,那匹失而复得的马最终活了过来,并且又活了十几年。直到老死后,它的头被主人割下来,按照习俗供奉在离家不远处一个地势较高的山坡上。
“如果没有马,蒙古族男人就像没了腿、灵魂和尊严。”宝音达来这样总结马对于蒙古族男人的意义。
他和阿拉腾决定豁出去了——借高利贷买马。他们借了6万元,预定的借期是3个月。如果到期还不上,有两个办法:一是放贷的人来抓牛羊去抵债;二是延长贷期,但利息翻倍,此前的利息则算成本金。
怀揣着借来的6万元,去年8月初,宝音达来和阿拉腾跑到离家100多公里的百岔沟,挨家挨户寻找铁蹄马。
几天后,两辆租来的大卡车,跋涉了一天一夜,终于将16匹铁蹄马运到了阿拉腾家的草场上。一打开挡车板,这些远道而来的纯种马,立即鬃毛抖擞,嘶叫着,箭一般冲向草原。
16匹马中,有两匹是今年刚刚出生的小马驹。宝音达来说,收了它们的妈妈,就得把马驹也收过来,否则离开母马的照料,两个小家伙可能会早早夭折。
“尽管依靠16匹马延续一个品种并不现实,但这是当时我们两个能力的极限了。”宝音达来憨憨地笑着,好像并不为高利贷的事发愁。
他们想好了,哪怕把自家的牛、羊都卖掉,也要留住这些已在草原上生活了千百年的铁蹄马。
如果没人响应,这次那达慕就作为为蒙古马送行的挽歌
在这之前,面对马在草原上日渐减少的现状,宝音达来和阿拉腾早就觉得应该做点什么。2009年夏天,他们决定把养马的牧民联合起来,一起想办法。
他们打算在当地成立一个“马文化协会”。不过对于有多少人响应,两人心中并没有底。
“以前哪个牧民家也缺不了马,马是草原上唯一的交通工具。可现在,连牧人们都开始觉得马没啥用处了,除了参加那达慕赛马。”宝音达来说,在他所在的嘎查,如今养马的牧民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即便他本人,两年前也买了一辆摩托车。如果在天气好的日子出门办事,他便会选择骑摩托车。
当年8月,宝音达来和阿拉腾商量,马文化协会面向两人各自所在的嘎查招募会员,“如果能吸引到十几、二十几个人就算成功”。
没想到,消息一传出去,仅仅几天的功夫,居然有240多个牧民报名加入协会。这些人,总共养了3000多匹马,几乎遍及整个克什克腾旗的每个嘎查。
报名的踊跃程度令老哥俩儿喜出望外。为了庆祝马文化协会的成立,也为了增进会员间的了解,他们决定组织一次那达慕大会。
活动原定一天结束。然而牧民的反应再次令他们始料未及。当天一大早,远近的牧民骑着马,赶着羊,一波又一波地向活动地点涌来。宝音达来记得,每个牧民脸上都挂着笑容,比过年还高兴。
宝音达来和阿拉腾赶忙召集熟识的会员,从各自家里拿出帐篷、桌椅和餐具,一趟接一趟地运送到活动现场。
最终,活动整整持续了3天,还有人觉得不尽兴。宝音达来估算,大约有6000多人参加了活动,光是参加各种比赛的马就有300匹,成了克什克腾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那达慕。
“我们扎了100多顶帐篷,宰了几十只羊招待客人。”说起当时的盛况,宝音达来的声音还有些激动。
这次活动所需的物品和费用,大多靠会员自愿提供。有人从家里挑出一匹好马,作为赛马比赛第一名的奖品。为了招待客人,有人主动宰了自家的几只羊。作为主办者,宝音达来和阿拉腾各自花了1万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