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钱主要用来制作发给会员的纪念品。那是一个屏风形状的木质纪念牌,上面刻着两匹白色的骏马,绿色的草原和蔚蓝的天空。图案的背面,分别用蒙古文和汉文写着:“生于成吉思汗十万骏马群中的两匹黄膘骁骏颇受圣主的宠爱,已成为全体蒙古民族的精神象征。”
宝音达来回忆,在决定举办这次那达慕之初,他心中原本有着深深的悲伤。“当时的想法是,如果没什么人响应,这次那达慕就作为为蒙古马送行的挽歌。”看着在山坡上吃草的铁蹄马,宝音达来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是,在那3天中,牧民们对马的不舍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不能没有蒙古马呀!”
“是什么使蒙古马让牧民们如此地魂牵梦绕?时代的车轮真的要把蒙古马从马背民族身边带走,让他们视为生命的蒙古马在自己的手中消失?”一个当时在克什克腾旅游、恰巧参加了这次那达慕的北京女孩,在日记中这样记录下自己的困惑和思考。
没有马的草原,是没有灵魂的草原
宝音达来和阿拉腾逐渐意识到,他们要对抗的,不仅仅是一种动物走向衰落的命运,更是草原上传统生活方式的失落。而他们要保护的,也不仅仅是一个物种,而是草原文化的灵魂。
宝音达来的家,位于沙地云杉林附近一字排开的3个蒙古包中间。左边的蒙古包属于他的叔叔、中央民族大学教授贺西格陶克陶。这位世界知名的蒙古学者,从1961年考上中央民族大学后离开草原,在北京已经生活了50年。但他至今保留着每年夏天回草原住上一段时间的习惯。他还有一匹心爱的紫红色骏马,养在宝音达来的马群里。
而宝音达来右边的蒙古包,住着他的弟弟宝音巴特尔一家。由于刚刚在附近盖了砖房,宝音巴特尔就要搬离蒙古包了。
如今,草原上曾经随处可见的蒙古包,已变得少之又少。据宝音达来估计,今年冬天,整个克旗只剩下20多个蒙古包,绝大多数牧民已陆续搬进了定居房。
倔强的宝音达来却选择了坚守。“蒙古人把马驹、马奶桶放在蒙古包里的西首;马鞍朝北;套马杆放在蒙古包的西侧,而且中段一定要朝向蒙古包。”这些祖辈传下来的规矩,让他觉得住在蒙古包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对宝音达来的姑父、62岁的乌力击而言,保护蒙古马也是他的唯一选择。 这位老政协委员是克什克腾旗有名的劳动模范和致富能手。2002年,因为旗里推行山羊禁牧政策,老爷子为给其他牧民做表率,一下子把自家养的2000多只山羊全卖了。
“尽管当时经济上受到很大损失,但为了保护草原,我是心甘情愿的。”这位有着深灰色眼珠的老牧民说,“但山羊和马在牧民心中的分量完全不同,如果连马都不养,那还叫蒙古族吗?”
在他的观念中,马与蒙古人的兴旺、发达联系在一起。在蒙古文化中,马是五畜中的吉祥物,是被供拜的东西,像神一样。如果马消失了,蒙古文化也就没有了。
在乌力击看来,喜欢马是蒙古人流淌在血液里的天性,“就像汉族人,即使没地,也要在砖缝里种几棵小葱”。他现在养着几十匹马,几乎不卖,只在数量太多实在养不过来时才不得不卖掉几匹。
“草原文化成就了马文化,而蒙古马文化又支撑着草原文化的生命力。”乌力击一字一顿地说。在他的理解中,马是草原人记忆深处的文明使者,是草原文化中的精灵。蒙古人爱马如命,因为蒙古人生长在马背上,蒙古民族就该和马荣辱与共。
“蒙古马的性格和行为影响着蒙古人对人和世界的看法,换句话说就是蒙古马影响着蒙古文化。”宝音达来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道。
他举例说,蒙古人马多的时候,不数自己有多少匹马,而是数有多少“儿马子”(种公马)。牧民们认为,儿马子是值得信赖的,只要儿马子没少,马群里一匹马也不会少。
父亲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有个牧民发现儿马子连续几天回来时都一身大汗,就跟着马群一探究竟。结果发现儿马子在山上和老虎打架,虎爪总是拍到儿马子的马鬃,然后缠在里面。老虎一掌拍过去,儿马子就有点歪,虎爪收回来,儿马子就被拉回来。这个牧民以为马鬃碍事,晚上把马鬃打掉了。第二天,儿马子又去跟老虎打架,没想到老虎一掌拍过来,就把儿马子拍到山沟里。原来正是马鬃保护了儿马子,让老虎拍不到他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