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旋

　　“离人挥霍着眼泪，回避还在眼前的离别，你不敢想明天，我不肯说再见，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

　　2018年10月26日，人生第一次走进殡仪馆，这首歌陪我度过一整夜。爷爷走了，怀念他的人应该会有，但不会很多。

　　爷爷这一生，认识的人提起来都会说，他是个好人。

　　他并不是富贵人家，有花不完的钱，但记忆里的爷爷买东西从来都不讲价。我问他为什么，爷爷说：“人家都是做小本生意的，不容易。”

　　当然，爷爷偶尔也会买到价廉物美的东西，但大多数时候，他通常要被奶奶念叨，喜欢花冤枉钱。就这样，在奶奶的“掌权”下，他每个月到手的退休工资大打折扣。

　　但爷爷从不抱怨，也依然不讲价。

　　小时候零花钱不多，每次去爷爷家，他都会从自己微薄的“私房钱”里掏出一部分给我花。因为把钱看得不重，所以有人和他借钱，只要人家开口，他从不让人难为情。直到他去世，有人还欠他的债。

　　我想，在借钱的人当中，有的是真的需要，有的则不是。但说起这些来，爷爷总是心平气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爷爷的一生以和为贵，无论是家里还是外面。可以和为贵，就少不了忍耐，他的忍耐会招来别人的不同看法。

　　软弱、老好人、妻管严……这些他都不在乎。任何一种简单的生活方式，都能让他快乐。

　　退休后，爷爷不时会把珍藏的名著小说拿出来翻翻。有些书破烂到卷边儿了，他还能用手指比划着一字一句读下去。

　　爷爷爱听戏，很多年里，他每天都会带着一个水壶，一台老式收音机，到家附近的桥下坐坐，逢人便把各种戏曲哼上几句。

　　那个戴着老花镜认真看书的老头，那个大声唱戏容光焕发的老头，至今还在脑海里。

　　现在想来，简单、和气、清贫，也许是上天给他的福报吧。

　　遗憾的是，福气没有一直跟随他。去年，因为在外摔跤，爷爷躺进医院一病不起。看着他在病榻上意识清醒却动弹不得的模样，我的内心就像扎进一根刺。

　　不到两个月，他便匆匆去世了。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爷爷说话已经相当艰难。“等我下次回来，你要比现在好一点哦。”告别时，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我忍住了眼泪，不想让气氛变得凝重。

　　“好…好走。”没想到，爷爷也相当配合，点着头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

　　爷爷自己没什么文化，对孙辈应该是寄予厚望的。小时候，他总是叮嘱我好好读书;长大了，总是期望我工作出色。可他唯一的孙女，并没有给他争多大的光，过得不算很好，也不算太坏。

　　人生第一次在殡仪馆度过的夜晚，有朋友发来微信安慰：“只要有你还记得，他就不算离开。”

　　（湖南日报 2019.02.22 13 版）